無憂書城
返回 無憂書城目錄

第31章

所屬書籍: 尚公主

言尚並不認識楊嗣。

但在楊嗣站在他身後讓他轉身、公主快掐死他的時候,電光火石間,他一下子想起這人是誰了。

當初在永壽寺,暮晚搖就拉著他躲過這人。

現在,暮晚搖又要躲……

言尚不禁心情有些古怪,不知這二人是什麼關係,公主到底是煩身後人,還是怕身後人……

腦中念頭紛亂,並不耽誤言尚相幫公主。順著暮晚搖掐他的力度,他精神松出一線,直接就輕撕了一聲,向後退半步,袖子甩到了懷中所擁女郎的臉上。

懷裡低著頭的暮晚搖臉被打了一下,一懵:……她這算不算是被打了?

不等她想清楚言尚有沒有打她,言尚就將她一推,身子一轉,聲音隱怒:「你這個娘子好不知趣,服侍郎君都不會。還不快滾?」

他那麼一扯,就將暮晚搖從他懷裡向外扔了半步,而他再側過肩,正好擋住了楊嗣看到暮晚搖的可能性。

暮晚搖這才反應過來,她連聲兒都沒敢出,怕對自己太熟悉的楊三郎認出自己。捂著自己被言尚袖子抽到的臉,暮晚搖低著頭貓著腰小跑,篤篤篤向樓上跑去了。

全程不敢回頭面對身後局面。

因為心思不穩,她跑上樓梯時還被絆了一下,而她直接提起裙裾繼續跑。

讓身後的言尚為她捏把汗。

等暮晚搖跑上了樓,從言尚的角度,總算看不到丹陽公主的身影了。

這時,言尚才回頭,向身後讓他轉身的楊嗣行了個叉手禮。

抬頭時,言尚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驚訝:「這位郎君,我們見過?」

楊嗣少年挺拔,如劍之直烈。他沒有看言尚,而是仰頭,在看方才那捂著臉、噠噠噠被言尚趕走的小娘子。

人已經看不見了,楊嗣卻覺得哪裡怪怪的。

楊嗣道:「這種地方,有娘子能穿得起材質這般好的衣裳、用得起那樣的步搖么?」

言尚微頓,正要解釋,楊嗣身後跟隨的一個小廝已經代為解釋了:「三郎,住在南曲的小娘子們,可是很富的。更不用提中曲的那些娘子了。」

楊嗣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,將目光收回,看向了言尚。

言尚面容溫潤,早在等著他了。

楊嗣盯他半晌,慢吞吞:「你是不是在攀附丹陽公主?」

言尚:「……」

他神情不變,微笑:「郎君這話從何說起?小生只不過是托公主代為行卷……」

楊嗣嗤笑,打斷他的解釋。

楊嗣道:「你們這種人,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嗎?尤其是你這樣的……自以為有幾個才華,就想尚公主。先前在永壽寺,你不就和搖搖那個丫頭混在一起么?」

搖搖。

言尚心頭波瀾微動,略微皺了一下。

他問:「小生自知自己斤兩,萬萬不會行不可能之事。郎君確實誤會了,不過不知道郎君是哪位,和丹陽公主這般熟……」

楊嗣淡聲:「弘農楊氏長安一脈,楊家三郎。」

言尚便說失敬失敬。

然楊嗣卻看出這人並不如其他那些人一聽自己的身份,就熱情迎上來。這人行事自有一種疏離客氣在……也許就是因為他這樣,暮晚搖才會答應幫他行卷?

不過楊嗣都懶得理會這人姓甚名誰,和暮晚搖關係到底多好。

楊嗣只教訓:「初到長安,看你的樣子也是想科考的,卻是天天在北里這種地方廝混?被長安的風花雪月迷花了眼,你這種人,有什麼資格去攀附搖搖?」

言尚無言。

但為了不說出暮晚搖的事,他羞愧道:「……郎君教訓的是。」

楊嗣冷目盯著他:「我也不管你到底有什麼小心思,但若讓我知道你利用了搖搖、或者欺負了她,我定殺你。

「我楊三在長安殺個人,還不是什麼大事!」

言尚眉心微動,半晌後道:「郎君似乎對我有些誤會……」

楊嗣嗤一聲,他如冷麵閻羅一般,看言尚這般儒雅風流的氣度,根本懶得和這種人打交道。不過是因為前段時間在永壽寺見過,順便威脅一下罷了。他並沒有興趣了解這個人。

而且說不定過上幾天,這種人就從丹陽公主身邊消失了。

威脅完了,楊嗣抬步就走,他身後的人連忙追隨這位桀驁三郎。又一群娘子圍上去,胭脂香粉往楊三郎身上湊:「三郎好久沒來了……」

隔著胭脂香氣,楊嗣不耐的聲音響起:「滾!別擋路!」

站在原地的言尚睫毛輕輕一顫,猛地看向那個即將出了樓的楊三郎。

那句「別擋路」,話中的桀驁不馴,和暮晚搖平時說話的語氣……何其像。

這二人,關係不匪。

那到底是誰在模仿誰的語氣呢?

言尚敏到極致,只從楊三郎隨口一句話,就聽出了不同尋常。而他心中再不能平靜,等到楊三郎已經走了,言尚才自嘲一笑。

他想這些做什麼?

不管是暮晚搖模仿楊嗣,還是楊嗣模仿暮晚搖,或者是那二人認識的太久了、不自覺會變得很像……和他什麼關係呢?

關鍵還是明日登科張榜的事。

關鍵還是剛才他那一袖子,有沒有甩的暮晚搖發怒——

言尚問過了人,在樓上一間雅舍找到了暮晚搖。

因此樓徹夜長明,他關上門入內,不用點燈燭,便看到了暮晚搖。

然而她不是如往常那般趾高氣揚地等著訓他,而是小小地蜷縮在一張長榻上,手臂撐在被她挪到左手方向的憑几上,正手撐著腮,閉著眼睛,大約是睡著了。

雲鬢微斜,唇兒微翕,如雪面上隱隱浮了一點兒灑在眼角的金粉。燈下睡美人,最是無暇動人。

她睡著了也是優雅端正的公主模樣,讓人說不出一點不雅來。

初看到她睡著,言尚怔愣了一下,第一反應是轉過身,覺得自己不該看她那般無邪的樣子。但他只背身平息了一會兒,又遲疑一下,回頭向她俯眼看去。

這一看,見她手臂大概撐不住腮幫,搖搖晃晃地睡著睡著要倒了……言尚連忙幾步過去,在她咚一下歪倒欲摔時,手撐在了憑几上,托住了她倒下去的臉。

暮晚搖的臉砸在了言尚的手上,這一下,暮晚搖睜開了眼,被驚醒了。

她眼中霧蒙蒙,仍帶點兒剛睡醒的懵懂感,獃獃地仰頭看著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郎。

暮晚搖懵:咦,怎麼睡醒了,還有個美少年在床邊?這是來服侍我的么?

言尚看她睡眼惺忪,嘆口氣,手撐著她的臉扶著她坐起來,柔聲解釋:「讓殿下久等了。殿下睡著了,剛才差點摔倒,我才扶了一下,不是有意冒犯殿下的。」

暮晚搖回了神:「哦。」

她坐端正,掩口打個哈欠,困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:「楊三走了啊?」

言尚:「是。」

他頓一下,試探道:「楊三郎似乎很關心殿下。」

暮晚搖:「他不是關心我,他就是兇巴巴的見我不順眼。方才要是看到我在這裡,他不光會訓我不知檢點,他還肯定會去太子面前告我的狀。」

暮晚搖打著哈欠,說話含含糊糊的:「咱們今夜都是從後門進來的,行事比較隱秘。顯然你不想摻和太子的事,那咱們今晚的事,就不能被楊嗣那個大嘴巴知道。」

言尚怔怔看她,輕聲:「是我讓殿下為難了。」

他見她這般困,還撐著和自己說話,心中不知為何酸了一下。

言尚從懷中取出一方乾淨的巾帕,柔聲:「殿下擦擦眼角的淚吧。」

提到自己困得流淚這事,暮晚搖剛撫上面頰,就想起一事。

她一下子精神了。

瞪向言尚:「你剛才在下面,是不是用袖子打我臉了?」

言尚嘆:「是我不當心,殿下痛不痛?」

暮晚搖拍榻板:「特別痛!你說怎麼辦?」

言尚遲疑:「殿下要打回來么?」

暮晚搖飛眼向上,看著虛空:「你補償就行,我才懶得打你,我手不疼么?」

看出她跋扈之下的溫柔,言尚微微一笑,他輕聲問殿下,是打到了殿下哪裡。暮晚搖自己都忘了,因為根本不疼。可她就指著自己的臉頰亂指一通,說這裡這裡,那裡那裡。

反正整張臉都被打得疼。

也許明天就腫了。

言尚便耐心無比,說聲得罪,就出去尋了冰片來,捂在巾帕里,幫她擦臉。暮晚搖後退不肯,言尚便說是自己的乾淨的帕子,不是這樓里別的娘子用過的。

他手托著她的臉,幾乎是虛摟著她,輕輕地拿帕子為她擦臉。

他也知道她在找茬,卻也不說什麼。

只是看暮晚搖太困了,和他說兩句話就掩口打哈欠,言尚更加溫柔:「殿下去睡吧,我守在外面,我一人等消息便好。殿下已為我操勞這般多,我實在羞愧。」

暮晚搖也確實撐不住了。

她搖搖晃晃地爬起來:「行,我去睡一會兒。你守在外面,別讓人進來啊。」

她不忘威脅:「本公主最討厭被人看到睡容了,你要是……」

言尚道:「殿下放心。」

暮晚搖回頭,看他一眼。他站在燈燭旁,玉竹般的風采。

暮晚搖便抿唇,心中不知為何生起一片柔軟。她不再多說什麼,直接進了屏風後,上床睡覺去了。

而言尚今晚要不要睡,是不是打算熬一宿,丹陽公主並沒有關心他的意識——

清晨鼓響。

自太極宮正門城樓上,第一聲報曉鼓響起,一重重鼓聲,從正中鼓樓依次向外推進,盪起一圈圈波紋。

鼓響三千聲,隨著這鼓聲,皇宮、皇城、里坊的門,依次開啟。同時,城內一百幾十所寺廟,晨鐘撞響。

下了一夜的雨早就停了。整個長安在三千鼓聲中,在日光下,醒了過來。

新一天開始,市坊街頭,人流來往,重新變得繁華熱鬧起來。

暮晚搖推開窗子,站在北里南曲一樓的二層閣樓上,眺望著整個生機勃勃活過來的大魏。這樣繁華熱鬧的長安,激起大魏每個人心中的自豪。

正是這樣的長安,讓馮獻遇念念不忘不願離開;也讓她這個和親公主日夜思念,想要回來。

有人在外敲門,暮晚搖淡淡「嗯」了一聲,門推開,方桐進來了。

方桐低聲:「殿下,昨夜馮郎登了長公主的門。天亮的時候,長公主親自驅車進了宮城中樞。想來,名單是要改回去了。」

暮晚搖:「言尚呢?」

方桐:「因為要去看榜,言二郎方才等屬下回來,就走了。走之前,言二郎囑咐樓里為殿下備下了早膳,已經付過錢了。殿下現在要下去用膳么?」

暮晚搖笑了一下,語氣忽的揶揄:「哎?我還以為他昨天那麼沉穩,是不在乎張榜成績。原來他還是在乎的啊?」

公主回了頭,向方桐揚一下下巴:「用過早膳,咱們就進宮,等我父皇上完朝,向我父皇請個早安吧。今天張榜這事,我得避嫌,就不去看了。

「不過結果如何,你們要記得報給我。」

方桐自然稱是,他服侍著公主用了早膳,兩人又偷偷地從後門出去,與在北里坊門外等了一宿的春華等其他僕從匯合。坐上馬上,丹陽公主浩浩蕩蕩地進宮去了——

科考張榜,早有無數文人才子圍在榜下。

言尚到此地的時候,這裡已經被人圍得水泄不通。不知是文人們在等張榜,許多豪強人家、富貴人家都在這裡停著馬車,準備看今年誰能及第。

每年能夠及第的才子,都珍貴無比,是要被這些豪強世家爭搶的。若是有看對眼的,直接會拉著人定親成親。

這種潮流,叫「榜下捉婿」。

言尚在太學讀書了半個月,認識了不少人。他一路過去,就一路跟人打招呼,人緣之好,讓冷冷清清坐在貼榜位置對面酒肆間的韋樹盯著言尚看了半天。

眾人都在和言尚說話:

「言素臣,今日去永壽寺找你,怎麼沒找到你?」

「言二,你怎麼才來?」

「言素臣此次一定會有好成績。」

言尚微笑著一一回禮,一一回答眾人的客套關心。

坐在酒肆二樓,韋樹身邊的書童看著下方那長袖善舞、被人圍著的言二郎,驚得目瞪口呆。

書童:「七郎……他怎麼認識那麼多人?他不是來長安才一個月么?」

日光如雪覆來,十四歲的韋樹清清淡淡地喝著茶,並不在意:「總有人天生人緣好些。就如我天生人緣不好一般。」

韋樹可比言尚早來長安將近一年,然而韋樹在長安,真沒交下什麼朋友。

一是他太過年少,尋常世家子弟如他這般年齡,還在讀書,根本不會來參考科考;二是,嗯,他確實為人冷矜,還是言尚主動地非要跟他做朋友,按他本來的性子,韋樹是誰都不交好的。

書童立刻為自家郎君鳴不平:「郎君你哪是人緣不好?你只是懶得和人交際罷了……」

韋樹看了小廝一眼,書童閉嘴。看自家郎君淡聲:「言素臣有言素臣擅長的,我自有我擅長的。各人運勢不同,行的路不同。我並不嫉妒他,你倒也不必為我找話。」

這般閑閑說著話,有一批浩蕩騎士敲鑼而來。在鼓樓上的小吏遠遠看到馬蹄飛起的塵土,連忙登上鼓樓敲鐘,示意下面人散開,榜單要貼了!——

《登科記考》記下這一年的及第名額。

共兩千人參與考試,中樞錄取二十二人。

狀元:韋樹(是年十四),第一年及中;

榜眼:鄭涵銘(是年三十三),已考十年;

探花:言尚(是年十八),第一年及中;

餘下十九名進士分別為……

張榜後,榜下一派嘩然。有高興的,有悲憤的。有被抓著袖子問是否娶妻的,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……

韋樹根本沒露面,讓自己的書童去看了眼成績,他就悄然離開,沒有被誰扯住脫不開身。

而言尚在下,看到自己名字出現在探花郎上,他心中微微鬆口氣,又想到為了這個成績一路走來的艱辛、昨夜崩潰掩袖的馮獻遇,心中不覺悵然。

他定定神,掠過自己的名字,再去看榜上還有沒有其他熟人及第。

可惜除了韋樹,再沒有他認識的。劉文吉再一次的落榜了……

科考之難,豈是一語說得清。

言尚回頭時,好似在人群中看到了神色悲戚的劉文吉。他遲疑間,劉文吉看了他一眼,轉身就走了。言尚追去兩步,就被人群淹沒了。

他驚恐地被一群僕從包圍了——

「是言尚言素臣吧?郎君家中可有妻室?我家郎君想為你做個媒……」

「哎,郎君你走什麼?難道是瞧不上我們盧家么?」

「不娶妻也行,納個妾吧。我家娘子上至三十,下至十三,皆可供郎君你挑選啊。」

「言郎,言郎!你別躲啊!」

長安人民的熱情豪放,讓言尚這個來自嶺南的土包子目瞪口呆。他確實聽過「榜下捉婿」的習俗,但也沒想到誇張成這樣。

熱情的長安人士拚命地往他懷裡丟名帖,讓他一定要去看看自家女郎。又有人一直挽著言尚的手不放,言尚這般擅長與人交際的,都掙脫了幾次手,還掙不開……

還有誇張的書童,跪在地上抱著他的大腿,嚎著讓他一定要去見一見自家郎君,自家郎君特別想認識他這個新晉探花郎,想和他做朋友,成為「世交」。

言尚這般好脾氣的,都有些氣急敗壞:「諸位,言某隻有一身,一身也許不了這麼多家親事啊……請諸位放行,我回去與我家父商量一下可行?」

言尚撒謊不眨眼:「等我半個時辰,我定回來給諸位一個交代。」

好說歹說,言尚從包圍圈中掙了出來。

實在是眾人一聽「探花郎」,便知道這人一定長得好看。長安那些花枝招展的娘子們,哪個不想嫁個相貌出色的如意郎君?

所以其他進士倒勉強可以應付,言尚從人群中擠出來時,後背已經濕了一層汗,苦笑連連。

他感謝自己大哥整天讓自己鍛煉,不然方才在那轟烈人潮中,他非得被擠死憋死不行。

言尚擦把額上的汗,再回頭看眼身後依然熱情高漲的長安人士,他搖搖頭便要躲了。不妨他隨意一瞥,看到了對面酒肆門口,馮獻遇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,定定看著他——

言尚頓一頓,走了過去。他一言不發,向馮獻遇行了個禮。

馮獻遇仍盯著榜下那些熱情的人群,道:「我的女兒,可以還我了么?」

言尚站在他旁邊,低聲:「昨夜情急說了謊,我並未讓人去綁你的女兒來。不過是知道馮兄在意小娘子,拿小娘子刺激馮兄而已。」

馮獻遇看了旁邊的少年郎一眼,心中慘淡之時,竟也鬆了口氣。

言尚道:「其實馮郎將小娘子的去住安排得那般隱秘,該知道即便是丹陽公主,也沒本事一夜之間找到小娘子。馮兄不過是關心則亂,又涉及小娘子的安危,不敢出一點意外。是我利用了馮兄的心理,實在慚愧。」

馮獻遇倚著酒肆的旗杆,聞言淡聲:「我就這麼一個女兒,日後也許不會再有其他孩子了,我當然心疼她。你拿她威脅我,我不得不說,你小小年紀,揣摩人心的本事實在是讓我甘拜下風。」

馮獻遇卻又冷笑:「然而言素臣,你莫要小瞧了這天下人!莫以為以你的這般小手段,就能把天下人如我這般玩弄。你好自為之吧,長安會給你教訓的。」

言尚溫和道:「多謝馮兄的教誨。只是馮兄尚且年輕,為何說再不會有其他孩子了?」

馮獻遇淡目看他。自己這般擠兌言尚,言尚都溫溫和和的。哪怕對言尚很氣怒,馮獻遇也不禁佩服言尚的好修養。

馮獻遇道:「你言素臣,猜不出為什麼嗎?」

言尚頓一下,輕聲:「是因為馮兄仍打算繼續侍奉長公主,所以……馮兄此生不會再有其他子女了?」

馮獻遇:「嗯。」

二人便都靜默,不再說話了。

顯然,馮獻遇已經放棄其他路子了。他已經攀上了長公主,不想前功盡棄。他一定要在長公主這裡掙得一份前程……有長公主相護,哪怕今年他敗了,明年的科考,一定會有他馮獻遇的名字。

馮獻遇對科考,已經有了某種執念。

他沒有得到過,就一定要得到試一試。哪怕結果也許不好……可他就是要得到一次看看。

馮獻遇問言尚:「言二郎昨夜將我教訓了一通,大道理許多,今日怎麼不說了?怎麼不勸我不要想著侍奉長公主了?難道一夜之後,言二郎就覺得我不再下作了?」

言尚看他:「馮兄倒不必這般。馮兄自然選了這條路,我又何必多說?我並不覺得馮兄侍奉長公主,便是下作之人。馮兄既然選了這條路,便好生走下去吧。旁人是無權對你的選擇質疑的,馮兄自己認定便好。」

馮獻遇怔怔看著他。

言尚微笑:「只要馮兄下一次,不要再行頂替之事。其他的,馮兄不必看旁人眼色,堅持自己的便好。」

馮獻遇盯著言尚看了許久。

好一會兒,馮獻遇才苦笑,收回了視線。

馮獻遇眯著眼,看著那榜下熙攘人群,看著頭頂日光,他喃喃道:「言二、言二……以前總覺得你是偽君子,對誰都好,對誰都記在心上。我心裡嘲你也不過是趨炎附勢的人,現在看來……也許你是真君子,是我看不透。

「是我看不透啊。」

馮獻遇道:「但願日後,還有和你同朝的機會。我倒要看看,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。」——

東宮中,此時也在討論著言尚。

因清晨天亮,長公主進宮將名額改回去,太子批字,這名單,最後才真正定了。

據長公主說,是馮獻遇哭哭啼啼,非說他和言尚的情誼如何深,覺得自己愧對朋友……長公主被煩得不耐煩了,又寵愛自己的這個新寵,就乾脆進宮改名了。

太子與自己的幕僚說起此事,嘆道:「可惜了。本想看到丹陽那丫頭和姑姑能夠鬧一場。」

幕僚之一道:「長公主忽然要將名單改回去,實在不尋常。恐怕丹陽公主還是使了手段的,只是這次比較委婉,竟沒有選擇大鬧,實在不像丹陽公主的脾氣。」

太子若有所思:「查一查,看丹陽府上是不是進了新的幕僚,給她出主意。這次手段實在溫柔……孤不信是丹陽那個性子會用的。」

「你們在說丹陽公主什麼?」

太子和幕僚們在宮殿中說話,就有一大咧咧的少年聲從外傳進來了。也不用通報,這少年進殿,大步走來,意態瀟洒,正是楊三郎。

眾幕僚起身行禮,心裡嘆,只有楊三郎能在東宮不用通報就進來。

太子看楊嗣直接盤腿坐下,一身汗味,不禁瞪少年郎一眼:「你不通報就算了,現在連回府洗漱一下都懶得了?怎麼不懶死你?」

楊嗣瞥太子,道:「我為了戶部在外面跑了一晚上,一晚上沒合眼,你還要我洗漱?我回府洗漱一下,可能就直接睡過去了。耽誤了殿下的事,殿下可別怪我。」

太子厭煩地擺手,示意侍女拿巾子給楊嗣擦擦汗。

才聽楊嗣懶洋洋說道:「我跟戶部那尚書聊了一晚上,他終於答應睜隻眼閉隻眼,放殿下的人進戶部了。那老頭子本就快到辭官的年齡了,我看他自己都不想幹了,正好給太子行個方便。」

太子滿意點頭。

老皇帝之前和金陵李氏鬥法,好不容易鬥倒李氏,把李氏斗回了金陵,皇后逝後,老皇帝也一夜之間衰老了,對政事再提不起精神。而這正是太子要出頭的機會。

太子要將朝上的人一點點換上自己的,待整個朝堂都由自己控制的那一天,便是老皇帝該做太上皇的日子了。

如是,幕僚們再說了一陣子話,到了中午該用午膳的時候,幕僚們紛紛告辭。

而楊嗣盤腿坐在原地,動也不動,顯然是打算在東宮用膳了。

太子瞥了他好幾眼,看這人毫無自覺,只能不耐煩道:「要用膳也行,你去換下衣服再來吧?」

楊嗣這才不情不願地起身,跟著侍女去換衣了。

午膳開始,太子妃今日特意做了一道菜,來與殿下一起用午膳。見到楊三郎也在,太子妃眼角抽一下,卻已經習慣了。

這個楊三郎來東宮來得太勤,用個午膳不過是尋常行為。

只是用膳時,太子妃看在太子的面子上,不免關心楊嗣:「三郎,你也老大不小了,家中可有為你說親?」

楊三郎抬頭,淡漠地看太子妃一眼。

楊嗣還沒回答,太子已經道:「他的婚事我說了才算。」

太子妃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,僵硬地抿了下唇。覺得太子對楊三郎也太好了,簡直是把楊三當兒子在養……關鍵楊三也不是太子的兒子啊!

太子真正的兒子,都不見太子多上心呢!

不過說起婚事,太子就想起了丹陽公主。

太子問楊嗣:「你這段時間有見過六妹么?」

楊嗣非常坦然的:「沒有。」

太子見他說了一句,又低頭吃飯了,不禁恨鐵不成鋼:「你都不曾去看望她一下么?」

楊嗣詫異:「我為何要去看望她?她要是有心,應該來看望我才對。」

太子:「……」

太子箸子拍在案上,微怒:「你這頭倔驢,氣死孤了!」

旁邊太子妃嚇得一抖,以為太子要發怒了。結果太子緩了一會兒,又重新拿起了箸子。

太子還忍不住:「多吃點菜,總吃肉怎麼行?」

太子妃在旁酸酸地疑惑:楊三真的是太子流落在外的兒子吧?可年齡不對,太子也生不出這麼大的兒子啊。

回目錄:《尚公主》

發表評論

看過此書的人還喜歡

1武林有嬌氣作者:白澤 2陌上人如玉(古代小清新)作者:御井烹香 3一生一世美人骨作者:墨寶非寶 4古董雜貨店1作者:匪我思存 5我的蓋世英熊(歡迎觀臨)作者:鮑鯨鯨 查看圖書全部分類